黄昏

“一个狭小而雅洁的闺房。”

“(编发辫并挽上)”只要知道今天那位先生是谁,我拿出什么来都成!他看上去的确十分英俊,而且一定出自名门(“出自名门”:是从小市民的眼光来看。);我从他的额头就看得出来——否则他不会那样旁若无人。“(下)”

“梅菲斯特,浮士德上。”

进来,进来!脚步放轻些!

“(沉默片刻之后)”求你让我一个人歇歇!

“(四下窥探)”不是每个少女都这样清洁(“清洁”:此处同时指内心的清洁。)。“(下)”

而你(“而你”:“你”指浮士德自己。)!是什么把你引到这里来?我多么深切地感动!你在这里想干什么?你的心为什么如此沉重?可怜的浮士德,我再也认你不得!

这儿可有一股魔雾笼罩着我?我本来渴望享受一番,怎么仿佛只见到梦里的婵娟?难道我们由每种气压闹着玩儿(“由每种气压闹着玩儿”:歌德相信存在着一种精神气氛,可以不通过感官就作用于人的心情,因此说人是“每种气压的玩物”。)?

如果她顷刻间走了进来,你将如何为你的亵渎而挨罚!唉,偌大汉子会变得何等渺小!马上就会瘫软下来,躺在她的脚下。

“(上)”赶快!我看见她回来了,走到下面来了。

走开!走开!我决不回去!

这里有个小盒子,沉得够可以;是我从别处弄来的(“是我从别处弄来的”:梅菲斯特并非如他在前场末尾所说,打算去挖掘无主的“埋了很久的宝藏”,而是从别处偷来了那些首饰。)。赶快把它放进橱柜里!我向你发誓,她见了一定会神魂颠倒;我在里面放进了一点小玩意儿,你好再把另一个(“另一个”:初版原作“一个公主”,后改此。)也弄到。小妞儿终归是小妞儿,游戏终归是游戏。

难道这还要问?说不定您想把那件宝贝独吞?那么我奉劝您,别为了色欲浪费大好光阴,也替我节省一点精神。我想您还不至于那么悭吝!让我搔搔头,搓搓手,——“(把小盒子放进柜中,重新锁上)”走吧!快走!只为了让那可爱的小妞儿使您称心如意;可您在这儿让人看来,就仿佛走进了讲堂,面前阴沉沉,活生生,竖立着玄学和物理!咱们走吧!“(下)”

“(持灯上)”这里多闷气,多霉湿。“(开窗)”外面倒不那么热。可我觉得这样,不知怎么回事——希望妈妈回了家。我浑身在发抖——真是个蠢女人,事事都害怕。“(一面脱衣,一面唱起来)”

有王有王在屠勒(“有王有王在屠勒”:据罗马传说,屠勒为极北国土;此处指日耳曼高地。这首罗曼采曲作于一七七四年,原来并非为《浮士德》而作,如“奥尔巴赫地下酒店”中所唱诸曲。但是,玛加蕾特在命运攸关的时刻想到爱与死,不觉唱起她儿时就熟悉的这首曲子,是很自然的,虽然她唱时未必理解它的具体内容,歌词对她也有嫌深奥。),

钟情至死不稍减,

王妃弥留心悱恻,

赠他一只黄金盏。

王爱金盏无所似,

设宴不忘把盏空,

每逢举盏痛饮时,

眼泪汪汪如泉涌。

大限将届王下旨,

历举全国各城关,

悉数遗赠诸世子,

留下金盏独不传。

大摆国宴王亲临,

骑士围坐一大圈,

古堡巍巍海之滨,

赫赫祀堂更庄严。

席间立起老酒徒,

饮尽生命之余沥,

圣杯顺手往下投,

投入滔滔白浪里。

只见金盏倾而灌,

深深沉入海中心,

两眼一闭再不看,

从此一滴也不饮。

“(开柜放衣,瞥见首饰盒)”怎么会有这美丽的小盒呢?我的确把橱柜锁得好好的。这真怪呀!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也许有人拿它来作押头,我妈妈曾经凭它放过债。带子上系着一把小钥匙,我想可以把它打开来!这是什么?天哪!瞧瞧,我一辈子也没有见过!一件小首饰!贵妇人在良辰吉日就戴着它招摇过市。这项链对我多么般配!这些珠光宝气能属于谁?“(用以打扮起来,走到镜前)”这副耳环要是我的多开心!戴起来会全然变了一个人。美貌对你又有什么用,小妮子?尽管你这也好那也好,可人家就是看不中;人家称赞你,一半是出于怜悯。一切都需要金钱,一切都依靠金钱。唉,我们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