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普吉斯之夜
“哈尔茨山。希尔克和埃伦特地区(“哈尔茨山。希尔克和埃伦特地区”:哈尔茨山在德国下萨克森州,位于易北河和威瑟河之间,中央最高峰为布罗肯山峰,海拔约三千八百尺。这是一个阴暗而荒野的山区,半山腰长满枞树和桦树;还有不少飞溅的溪流,有一条为垂直达数百呎的迸发岩墙所包围;在更高处,巨大的花岗岩隔断了有时盖过了森林。希尔克是哈尔茨山最高的一个小村落,有一堆简陋的风吹雨打的小木屋;其南较低处,约二三里之遥,是另一村落埃伦特。攀登布罗肯山峰,势必经过这两个小村落。)。”
“浮士德、梅菲斯特上。”
你不想弄一根扫帚?我倒希望找一匹最强壮的山羊(“扫帚……山羊”:还有叉棍,都是魔鬼和女巫的代步工具。)。我们走这条路,离目标还远着呢。
只要我觉得腿干还硬朗,这节节把把的手杖也就够用。又何必要抄近路呢?爬行这山谷的迷宫,再攀登这永远有清泉喷涌奔泻的山峰,就正是如许幽径引人入胜的雅趣!春意已在桦树枝头喧闹,连枞树也感觉得到,它难道一点也不影响我们的手和脚?
我希望,出于崇敬,强迫自己收敛一下轻浮的天性;只是我已习惯于弯弯曲曲地步行。
嘿嘿!它竟想模仿人类。快走直线吧,我以魔鬼的名义具结!否则我会把你摇曳不定的生命吹灭。
我知道,您是家主(“您是家主”:梅菲斯特在这里是最高级的魔鬼。),我乐于听从您的吩咐。只是请想一想:山上今晚群魔乱舞,扑朔迷离,您要让一朵磷火为您引路,可不能过于挑剔。
“(相互唱和(“相互唱和”:分成中音、低音和高音的三重唱,基本上是同时唱出来的,只是一节接着另一节提高了音量。据研究者云,第一、四节为梅菲斯特所唱,第二节为鬼火所唱,第三、五节为浮士德所唱。))”:
看来我们已走进
梦境和魔乡。
仔细引导,好把名扬,
让我们快快前往,
那去处辽阔又荒凉。
我看见树后有树,
多么迅速地退移,
那俯身的绝壁,
那长长的岩鼻(“长长的岩鼻”:希尔克村附近的两座花岗岩石,被称为“打鼾者”。),
怎样在打鼾,怎样在吹气!
穿过石丛,穿过草地,
山涧和小溪向下奔腾。
可是流水潺潺?歌咏阵阵?
可是温柔的爱之呻吟,
那良辰吉日的声音?
我们多么希望,多么爱慕!
那回声又在响应,
有如古代的逸闻。
“呜呼!嘘呼!”越响越近了:
那鸱鸮、田凫和地鸦,
它们可都一直醒着吗?
蝾螈是不是在灌木丛里爬?
腿好长,肚好大!
而树根就像蛇
从岩石和沙土里蜿蜒而出,
伸出了奇怪的轮箍
把我们恐吓,把我们捉拿;
从栩栩如生的坚固的树瘤
它们将水螅般的触手
伸向了行人。还有鼠类,
各色各样,成群结队,
窜过沼泽,窜过荒原;
而流萤熙来攘往,
挤成一团又一团,
成为乱人心曲的陪伴。
但请问我们咋办——
是止步还是向前?
一切,一切好像在旋转:
那些扮鬼脸的巉岩
和树木,还有那鬼火
自吹自擂,越来越多。
抓紧我的衣角!这就是中峰,看见玛门(“玛门”:按希腊文原义为金银财宝。在《新约•马太福音》第六章第二十四节被人格化:“你们不能又侍奉神,又侍奉玛门。”在弥尔顿的《失乐园》中,玛门曾为撒旦建立一座由火脉放光的宫殿。此处意为管财宝的魔王。)在山里放光,人人都会大吃一惊。
一道朝霞似的幽光,多么奇异地闪过了谷底!它甚至透进了绝壁之间深邃的裂隙。那边烟雾蒸腾,山岚缭绕(“那边烟雾蒸腾,山岚缭绕”:歌德在一七九九至一八○○年间阅读了德国地质学家约翰•封•夏邦蒂的《论矿层》,此处近乎对矿层的实际描写。),这边从沼气中亮出了火焰;接着那火焰像一根细线蜿蜒,又现出了一道喷泉。这里它以成百条脉络穿过山谷,盘绕于整个地带,那里它又在狭窄的角落突然分裂开来。而左近不远,只见火星喷发,有如撒开的金砂。看哪,在整个高处,岩壁着火了!
不就是玛门先生为了这个节庆,才把宫殿照得金碧辉煌?你能目睹这一盛况,真是三生有幸;我已隐约听见宾客骚嚷。
狂风(“狂风”:预告或伴随女巫飞翔行列的信号。)怎样在空中横冲直撞!它怎样猛烈地打击我的颈项!
你得把岩石的老肋骨抓紧,否则狂风会把你刮进这峡谷的深坑。雾霭使夜色显得更浓。听!是什么噼啪作响在林中!猫头鹰受惊飞散。听,长青宫的圆柱(“长青宫的圆柱”:针叶树的树干。)已经寸裂!枝丫戛然折断!树干轰然倒地!根块咯吱一声打呵欠!它们东倒西歪,相互倾轧,乱成一团,而在瓦砾层见叠出的峡谷里,狂风在呼啸,在咆哮。你可听见高处、远处、近处的声音?是的,一阵狂热的魔歌流遍了整个山道!
女巫们走向布罗肯(“女巫们走向布罗肯”:德国研究家们大都认为,这一群拥挤而喧闹的客人涌向布罗肯山岭,象征着德国文学的“狂飙突进”时期。),
茬梗枯黄,秧苗青青。
那儿围着一大群人,
上座是乌脸先生(“乌脸先生”:过去用以指称忘记或不知或不愿提及其姓名的某人。此处指魔王。)。
跨过石头,跨过树根,
女巫“(放屁)”,山羊“(臊死人)”(“女巫……山羊”:括弧里的字由于不雅,在原文中是缺笔。参阅前面注释。)。
老包玻(“包玻”:希腊神话中女谷神得墨忒耳的保姆,她因得墨忒耳为其女珀耳塞福涅被拐而发愁,便讲一些猥秽故事为她解闷。此处象征粗俗、淫荡的女巫。)一个人来了,骑着一头老母猪。
当恭敬就恭敬(“当恭敬就恭敬”:参见《新约•罗马书》第十三章第七节:“当恭敬的,恭敬他。”)!
包玻太太请先行!
壮猪背上坐着老母亲,
后面跟着女巫一大群。
你从哪条路上来?
从伊尔森斯坦(“伊尔森斯坦”:布罗肯山岭的一道悬崖绝壁。)那边!我在那儿瞄过猫头鹰的巢,它睁着一对大眼睛!
往地狱里冲怎么着!干吗骑得那么慌!
她擦破了我的皮(“擦破了我的皮”:骑得更快的女巫从她身旁擦过,擦破了她的皮。):你瞧瞧我的伤!
路又宽,路又长,
干吗挤成这个样?
叉棍戳它,扫把搔它,
儿快闷死,娘快爆炸(“儿快闷死,娘快爆炸”:大多数怀孕的女巫被挤得生出死胎。)。
“(半数合唱)”
我们爬着像蜗牛,
女人事事在前头。
且向恶魔家走去,
女人要快一千步(“女人要快一千步”:据歌德的助手里默回忆,歌德于一八○七年对他说过,“一个女人一旦脱离正轨,她会盲目地不计后果地走向邪恶;而一个走上邪路的男人开始可能跟不上她,因为他总保留着某种良心,而她则让天性肆无忌惮地放纵下去。”)。
“(另半数)”
我们一点不在乎!
让她先走一千步;
随她走得怎么忙,
男人一跳就赶上(“男人一跳就赶上”:但男人在邪路上走下去,后果要比女人更厉害。)。
“(上方)”来吧,一起来吧,从石头湖里一起来!
“(从下)”我们很想一起把高登。我们洗过澡,全身洗得干干净净;可永远像个石女不受孕(“可永远像个石女不受孕”:关于这句话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指一些文艺评论家,他们对别人的作品百般挑剔,自己什么也创作不出来;又一种是指一心避免犯错误的作家艺术家,他们小心翼翼,老是“洗澡”,“洗得干干净净”,结果两手空空,一贫如洗——这就是说,完全不犯错误,既是伟大又是无能的标志。)!
风歇星遁,
昏月藏身。
群魔合唱闹腾腾,
喷出千万火星。
“(从下)”站住!站住!
“(从上)”谁从岩缝里叫喊?
“(下方)”带我去!带我去!我攀登了三百年(“我攀登了三百年”:关于这句话也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指科学,已经发展三百年,但由于各派门户之见拘泥不化,以致停滞不前;又一种是指当时德国各小邦林立,远远落后于时代发展。),还没能达到顶峰。我真想跟我的同类一起飞升。
且骑扫把,且骑拐杖,
且骑叉棍,且骑山羊,
谁今天不能飞升,
就注定永远沉沦。
半女巫(“半女巫”:指尚未完全入魔的女巫,她们追求接近女巫行列而不可得。此处用以比喻半吊子人才,他们尽管野心勃勃,永远不能超凡脱俗,因此十分妒忌在竞赛中胜过他们的那些更有才能的心灵。)“(下方)”我磕磕碰碰赶了好长时间;可别人走了老远老远!我在家恓恓惶惶,到这里还是赶不上趟儿。
油膏(“油膏”:用来涂抹女巫们所骑的扫帚或叉棍,以便提高飞行速度。)使女巫变勇敢,
破布正好做风帆,
揉面木盆做船真个妙;
今儿不飞永远飞不了。
我们围着山顶转,
轻轻掠过了地面(“轻轻掠过了地面”:双翼残缺的女巫飞不到布罗肯山岭。),
茫茫荒野远又近,
覆满女巫一大群。“(落下来)”
挤呀,撞呀,冲呀,闹呀,咝呀,搅呀,拉呀,嚷呀,闪呀,喷呀,臭呀,烧呀!地地道道的女巫本色!紧紧跟着我!要不我们马上会走散。你在哪儿?
“(在远处)”这里这里!
你这矛盾的精灵!去吧!你尽可引我前去。不过,我觉得,这安排实在够巧妙:我们在瓦尔普吉斯之夜逛到布罗肯来,原来是为了在这儿远离一下尘嚣。
你瞧:五颜六色的火焰!有个快活的小团伙在联欢。规模虽小,可并不孤单。
我倒宁愿到那上面去(“我倒宁愿到那上面去”:歌德本来计划把浮士德引到撒旦的宝座——布罗肯山岭去。浮士德作为一个梦想家,也可能跟着恶魔走向深渊;但是,梅菲斯特却为了进一步诱惑并抓紧浮士德,便试图用一些浅薄的声色把他引开去。)!我已看见火光和烟雾的漩涡。那儿人群正向恶魔涌去;许多哑谜在那儿一定可以解破。
不过那儿也有许多哑谜纠缠不清。且让大世界去扰攘喧腾,我们不妨在这儿安安静静停留一阵。大世界里造出了小世界(“大世界里造出了小世界”:小圈子正是在上流社会形成的。此处暗示十八世纪流行的小社团。),这种事由来已久。我看见年轻的女巫赤身裸体,而年老的却明智到懂得遮羞。看我的面子,请放和气些!须知少费劲可以多开心。我听见什么乐器在响!该死的嘎嘎声!还非习惯它不成。跟我来!跟我来!别无去处了:我走在前面,把你引进去,让你重新缔结一份姻缘。你说什么,朋友?这可不是个小空间。望过去,你简直望不到边。上百条火头摆成一排在燃烧;跳呀,聊呀,煮呀,喝呀,爱呀——说说看,还有什么地方更好玩?
你在这儿把我们引荐,请问是作为巫师还是作为魔鬼出面?
我诚然惯于隐姓埋名;可节日庆典总想亮一亮勋章才不失身份。虽没有袜带(“袜带”:指英国一三五○年创立的一种最高勋章,用深蓝色天鹅绒制成,用金环扣扣在左膝下面。)使我出众,马脚(“马脚”:梅菲斯特有一条腿呈马蹄形,在人间往往设法遮住,但在魔鬼世界倒可露出来炫耀一番。参阅前面注释。)在本乡本土倒也不胜光荣。你可瞧见那边一只蜗牛?它爬过来了;它以摸索的视力已经嗅出我几分。即使想装假,我也装不成。来吧!让我们从火堆走向火堆;你想求爱,我来做媒。“(对几个坐在炭火余烬周围的人)”诸位老先生,你们在此有何贵干?四周青年人花天酒地,鼓乐喧阗,何妨参加进去及时行乐;诸位在家枯坐也未免够寂寞。
谁还会信赖国民,
尽管为他们立下了功勋!
民众就像女人一样,
总是青年人高高在上。
人们背离正道太远,
我只把完美的旧物称赞;
当年我们处处吃得开,
那才是真正的黄金时代。
我们从前实在并不笨,
却往往做些不该做的事情;
正当我们想把一切抓牢,
可一切都已七颠八倒。
谁还爱读这样的文章,
尽管内容明智而稳当!
说到那些年轻娃娃,
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狂妄自大。
“(突然现出龙钟老态)”(“梅菲斯特(突然现出龙钟老态)”:以上四种人物典型显然代表政治上和文学上传统的反动的残余势力。梅菲斯特在这里装出老态,并说出一番臭味相投的话,乃是对他们的怀旧心态的诙谐模拟。梅菲斯特认为,生活和思想的矛盾达到顶峰,同时也就找到了解决办法,所以他说他“也是最后一次来登女巫山”。)
我觉得已经活到了末日审判,
我也是最后一次来登女巫山,
我的小酒桶只流出浊酒几滴(“我的小酒桶只流出浊酒几滴”:讽刺通过自我来判断世界的人们。酒桶流出浊酒,证明它即将流光。),
看来世界同样只剩下余沥。
先生们,可别匆匆走掉!别把机会错过!留心看看我的货色:这儿品种实在花样繁多。我的货架上没有一样不是天下无双,没有一样不曾使人类和世界蒙受莫大损伤。这儿匕首没有一把不是沾染过鲜血,没有一只高脚杯不是装着灼热的鸩毒,灌进了十分健康的躯干,没有什么首饰不曾引诱过可爱的妇人,没有什么刀剑不是背信弃义,从背后把对手一下刺穿。
干姨妈!您可太不识时务。既往不咎,不咎既往!您还是卖点新货!只有新货才能把我们吸引住。
我可别忘形了!这岂不是一次庙会!
人山人海往上挤;你以为你在挤人,其实你在被人挤。
那人是谁?
仔细瞧瞧她!她是莉莉特。
谁?
亚当的前妻(“莉莉特……亚当的前妻”:据研究者云,这个人物在犹太传说中被创造出来,是为了解决《旧约•创世记》的一个矛盾:第一章第二十七节说上帝同时造男造女;第二章第二十一节则说上帝取出亚当的肋骨造了夏娃。据说莉莉特和亚当原来共用一个背脊,所以老是吵架;后来上帝把他们分开了,她就离开了亚当,去作魔王的情妇,专事诱惑男人、捕获婴儿。她的“漂亮的头发”正是她的魅力所在。)。你要提防她那漂亮的头发,她唯有这件首饰可以炫耀。她靠它把一个青年弄到手,就不会让他轻易再溜掉。
那儿坐着两位,一老带一少;她们好像已经跳够了!
今天可歇不成。新舞开始了;来吧!咱们请。
“(跟年轻一个跳起来)”
我美美做了一个梦(“我美美做了一个梦”:这是浮士德的发展过程的最低点。他“跟年轻一个跳起来”,意味着直接参与猥亵活动。但是,他很快就清醒过来,离开了舞池(见后文)。):
梦见了一株苹果树,
树上两只红苹果(“红苹果”:中世纪以来,常用以比喻女性的乳房;这里同时指称夏娃叫亚当吃的智慧树的果实。),
招引我拼命爬上去。
小小苹果把人馋,
自它生长在乐园。
我的果园今也有,
叫人激动又喜欢。
“(跟年老一个跳舞)”
我可做了个古怪梦:
梦见一株分叉树,
它有一个——(“它有一个——”:梅菲斯特和老妇的两段台词中的四处猥亵文字,在作者的原稿和各版正文中均被省略。)
尽管——,我也心满意足。
我向马脚骑士
致以衷心祝福!
您要准备一个——
如果——您不畏惧。
混账东西!胆敢这样胡闹?不是早就向你们证明过:鬼魅从来没有普通人的脚?可你们还是使劲跳,跳得跟人类不差分毫!
“(跳着)”他到我们舞会上来干吗?
“(跳着)”哼!他哪儿都少不了。别人跳舞,他一定要胡说八道(“他一定要胡说八道”:讽刺尼古拉自己什么也创作不出来,却欢喜指摘别人的作品。)。要是有一步没有说到,那一步几乎就等于没有跳。一旦我们往前进,他就会十分气恼。如果你兜起圈子来,像他在他的旧磨坊(“旧磨坊”:指尼古拉的出版物及其自一七六五年起编印的批评刊物《德国图书总汇》。)里那样,他倒会说这样怎么怎么好;特别是你竟然向他请教。
闭嘴吧,别在这里讨人嫌!
我当面向你们鬼魅说:我受不了精神的专制(“鬼魅……精神……”:两者在德语中是一个词(Geist)。此处玩弄文字游戏。)!我的精神不搞这一套。“(舞蹈继续着)”看来我今天什么也做不了;好在我身边总带着一本游记(“一本游记”:指尼古拉一七八三至一七九六年出版的十二卷冗长的《德国瑞士游记》。其中丰富的资料使这部著作今天成为文化方面重要参考书之一。),希望我在跨出最后一步之前,能够把魔鬼和诗人压倒。
他就要坐到一个积水潭(“积水潭”:蚂蟥麇集地。)里去:这是他自得其乐的妙方,如果蚂蟥在他的臀部受用起来,鬼魅和精神就会从他身上一扫而光。“(对从舞池退出来的浮士德说)”你干吗让那漂亮妞儿走掉,她跳着给你唱,唱得多美妙?
咳!她唱着唱着,从她嘴里跳出了一只红老鼠(“从她嘴里跳出了一只红老鼠”:据研究者云,出自德国古老传说:“从一个睡着的女巫张开的嘴里,爬出了一只红老鼠。”)!
那算得了什么!可别吹毛求疵;老鼠只要不是灰的(“老鼠只要不是灰的”:就是说,至少不是平凡的。),不就够了!幽会时刻,谁管这档子事?
接着我还看见——(“接着我还看见——”:“瓦尔普吉斯之夜”本来以一个裸体偶像的显现而告终,那个偶像掉了脑袋,从颈项冲出血来,浇熄了女巫们的魔火。浮士德却由此体验到格蕾琴未来的命运。)
什么?
梅菲斯特,你可看见远远那边,孤零零站着一个苍白的少女?她缓慢地向前移行,似乎用戴镣的双脚在走路。我不得不承认,我认为她很像善良的格蕾琴。
别睬它,谁睬了都不吉祥。那是个幻影,是个没有生命的偶像。遇上它不是什么好事:被它凝视一眼,人的血液就会凝固,人几乎变成顽石;想你听说过墨杜萨的故事(“墨杜萨的故事”:希腊神话中蛇发人面三魔女之一,其目光能使人变成石头,后为珀耳修斯斩首。)。
瓦尔普吉斯之夜
的确,那正是一个死者的双目,连眼皮都没有让亲人合拢。正是那酥胸格蕾琴向我袒露过,正是那玉体我曾受用。
那可是魔法,你这容易上当的傻瓜!她在每个人面前都显得像个小娇娃。
可不是!我也看见了。她还能把脑袋掖在腋下;因为珀耳修斯已经把它砍下了。——别老这样胡思乱想(“别老这样胡思乱想”:梅菲斯特又试图把浮士德对格蕾琴的苦苦思念移到墨杜萨的故事上来。但浮士德摆不脱那个少女形象,对瓦尔普吉斯之夜的任何活动再也不感兴趣。)!咱们到这小山头来吧;这儿热闹得像普拉特一样(“热闹得像普拉特一样”:普拉特系当时维也纳的一个游乐园,为多瑙河所环绕,优美的车行道和人行道四通八达,在欧洲享有盛名。梅菲斯特这时又想把浮士德引到那个“剧场”去。);如果我没有着迷的话,我可真看见了一个剧场。那儿不知在演什么?
马上又要开演了:一出新戏,七出的最后一出;一演就演这许多,正是本地的风俗。戏文是一位业余作者写的,演员也都是业余客串。先生们,恕我失陪了:我的业余任务(“我的业余任务”:是说他在剧场里帮忙。歌德和席勒一七九九年曾经共同计划录用一些热心戏剧艺术的业余人员。)就是揭开幕布让人看。
布罗肯山的幸会正中下怀;阁下在这里倒也得其所哉。